本次联文主题 2017高考作文
本文为全国卷Ⅱ,作文题目为 选诗句写作文(所选诗句附于文章开头)
预警:HE/私设
受光于庭户见一堂,受光于天下照四方。——魏源
必须敢于正视,这才可望,敢想,敢说,敢做,敢当。——鲁迅
01.
初武元年五月廿六,新皇践祚。
梁帝大赦天下,祭告宗庙、社稷及万民。四方来朝,殿阶下乌泱泱跪了一群人。
高湛拔高了音调,一字一顿念先皇遗诏。语毕,群臣高呼万岁,声势浩大,此起彼伏。
梁帝身着玄色皇袍,笔挺地立在长阶之上,一转身,十二旒哗啦哗啦打在脸上,朱白苍黄玄,象征至高无上的玉珠不留情面,落在脸上生疼。
他无言地站在那里,皇帝的威严无人可挡。大臣跪得腿脚发麻,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。
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,自宫墙之外飞进来。
他忽然开口,低沉轻缓的声音不容置疑:“众卿平身。”
大臣们松一口气,连忙谢恩,毕恭毕敬站起来。仍是低着头,牢牢看好自己的眼睛。
皇帝回身,走进昏暗而深不见底的朝堂。
有人一袭白衣,倚在城楼上,沉默地注视梁帝的背影,一点一点没入黑暗。
“又瘦了。”他说。
02.
大雪封山的北国冬日,少年将军一身是血,挺直了脊背立在空无一人的城楼上,俯瞰大地。
城内血流成河。大火适才扑灭,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胄,无不灰头土脸。战争是人灾,没有谁能幸免。靖王殿下来之前,城内正遭到戎狄抢掠,幼童失怙,婴孩丧母,满城风雪凄凄,哭声震天。
靖王如神灵,率领天兵天将,所向披靡。
可他撑着剑,险些站不直。
一声遥远的轻叹落下,有人白衣胜雪,在他身侧落定。
雪好似又大了些,纷纷扬扬铺天盖地,柔软的雪落在萧景琰的身上、发上、剑上,温柔地亲吻他。雪花触手即化,为他洗去一身血腥。
蔺晨抬手,将他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,接着落到他肩上,轻轻拍去几粒碎雪。
萧景琰抬头看他,目光沉静灵动,“先生好像很闲?”
蔺晨笑,“我来寻药。”
萧景琰垂下头,沉默一会儿,也笑了,“那你去吧。”
仿佛风起风停,他落在无垠的大雪里。起初还能看见披散的长发,发扣晶莹地闪着光,他越走越远,很快与大雪融于一体,再寻不见。
列战英终于布置完毕,冲到城墙上找萧景琰,“殿下,我找军医来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萧景琰摇摇头,“去和戚猛一起清点人数吧,我自己回去。”
03.
蔺晨伸手,握住他的手腕。
萧景琰挣一下,挣不开。他把目光从案卷上移开,直盯着蔺晨的眼睛,目光冰冷似剑,毫不留情,“蔺卿逾越了。”
蔺晨不睬他,抓着他的手腕一点点逼近,直到鼻尖抵着鼻尖,呼吸交缠。他没移开目光,冷静地与梁帝对视。
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。忽的,蔺晨伸出另一只手,覆在萧景琰的眼睛上,在他耳边用气音道:“不知陛下是否准许草民……为您更衣?”
萧景琰差点忍不住,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咕哝。
然后他说:“蔺晨,你走吧。回你的江湖去,不要……再来了。”
空气中忽然静下来,耳边只余两人刻意压制的呼吸声,声声似针,在萧景琰心上浅浅地扎一下又退开,反反复复,难耐得像一场漫长的对峙。又是许久,覆在眼上的手拿开了,骤然亮起的视野让他有些不适应,待萧景琰反应过来,蔺晨已行至陛下。他最后回身望了一眼,望进皇帝那多情又无情的眼里。
梁帝直了直脊背,提笔落字。
是日初武二年七月初六。
04.
北境的深夜,开阔的雪地里,只余狂风呼啸。萧景琰倚在榻上昏昏欲睡,等来了他要等的人。
还有一碗苦药。
来人俯下身,在他耳边用气声道:“先别睡,把药喝了。”
萧景琰皱了皱眉头,那人轻声笑,“我带了桂花糖。”
他无奈接过碗,咕噜咕噜一饮而尽,喝完了还要拿着碗在人面前晃一晃,证明他确实喝得一滴不剩。
他等了许久,也不见人接,更不用说桂花糖,一挑眉,疑惑地看过去。那人憋着笑,佯作苦恼地凑过来,“哎呀,桂花糖在路上被我给吃了,这可怎么办。”
萧景琰刚作势要瞪他,唇上忽的拂过一阵柔软的甜香——还真是桂花糖。
他愣住了。
见他没反应,那人没皮没脸地又凑过来,狠狠亲了一口,这一次,却没能退开。萧景琰扶着他的肩,同他交换了一个带着八月清甜桂花香味的吻。
直到琅琊阁少阁主终于良心发现,挥着手要给伤者包扎一下,这个吻才不情不愿地结束了。
萧景琰看他手脚麻利地包扎伤口,轻声一叹,“你这样的医术,救我这样的人,可惜了。”
“胡说八道什么呢。”蔺晨点点他的头,“不许胡说。快点,把右手给我,看你这一手的灰,自己也不知道洗洗……”
“我没胡说。”萧景琰无奈,不再说这个,“你下次进军营,别再逗弄战英了,他每次都火急火燎,以为营里进了细作。”
蔺晨笑,“是他学艺不精。下次让他好好练练轻功,再来当你的护卫。”
05.
梁帝摆驾御书房,甫一进门,发现有点儿不对劲。
有人进来了。
他不动声色扶上右手边的佩剑,接着看到了桌上的……瓷瓶。
他攥紧了袖里的硬物,硌得手掌生疼。
许久,他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这是什么。”
意料中的声音在梁上响起,衣角翻飞间,蔺晨稳稳落在地上。
“陛下不妨猜一猜?”
“先生七窍玲珑心,朕猜不到。”
“没意思。”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,“唰啦”一声打开,“瓶中所盛,剧毒。”
“……你要毒死朕?”
蔺晨险些没憋住,“掺了解药。”
梁帝静立良久,不再答话。蔺晨察他神色,明白他已了然,也不再绕弯子,“陛下,此次草民前来,还有一事。”
他顿了顿,收起扇子,将扇柄递至萧景琰面前,“草民这扇子,最最珍贵便是扇坠,不知陛下可曾见过?”
梁帝屏住呼吸,袖子里的玉佩握得更紧了些,“朕……从未见过。”
“也罢。”蔺晨不甚在意地挥挥扇子,也不揭穿他,径自转身往外走。
“蔺晨。”萧景琰叫住他,喉咙里翻滚着哽咽,“八月将至,金陵的桂花要开了。你……多留些时日吧。”
蔺晨终于笑起来,冲他挥挥扇子,“得令!”
掺了解药的剧毒。
后悔药啊。
06.
初武三年的桂花,开得并不好。蔺晨不甚满意地待在尚未改动的靖王府里,盯着萧庭生习武,时不时指点几句。
甄平无奈,“少阁主,哪有您这样教人的。”
蔺晨才不管他,“我的徒弟,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。”甄平嘴里“好好好”地讨饶,摆摆手走了。
萧庭生练得满头大汗,蔺晨摇着扇子让他歇会儿,过来一起扇扇风。
他走过来坐下,端起凉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,犹犹豫豫,欲言又止。
他今日有心事,并未全心全意放在剑上,蔺晨看他舞得不如从前,早就察觉,却也不提,等着他自己开口。
沉默许久,庭生终于忍不住:“先生……这般才学,如何屈尊于小小客卿之位。且不说其他,您的医术,太医院何人能比……”
原来是这么个事儿。
蔺晨笑一笑,为他添满一碗凉茶,“世间大才千千万万,我一个蒙古大夫,算不上什么。更何况,悬壶济世非我所求,此生,得救一人足矣。”
萧庭生点头,似懂非懂。蔺晨不再答,只挥手让他找飞流玩去,今日,就到这吧。
07.
二十三岁的萧景琰同蔺晨并排着,躺在硬梆梆的行军床上,一起失眠。
半晌,萧景琰轻声道:“前几日我听见消息,南边又闹水灾了。”
蔺晨在黑暗里摸到他的手,握紧,“北地冷而旱,南方雨季漫长,水灾是家常便饭。”
“治水这么多年,还是没进展。”蔺晨从他语气里听出失落和担忧,尚未答话,又听他说:“要是景禹哥哥还在就好了……四年前他力荐陈大人南下治水,很有些成效,可惜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,浑身发抖,“可恨我当时不在京中……”
“幸好你当时不在京中。”蔺晨打断他的话,“你还活着,这案子就还有翻盘的希望;倘若你也不在了,谁还相信祁王忠信仁爱,林家忠勇果敢?还有静嫔娘娘…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可想过她如何自处……”
萧景琰一怔,声音轻得像微风拂过:“可我什么也做不了。我甚至找不到一点证据……这两年我总在想,小殊……死的时候,心里该有多凉……赤焰七万忠魂,死后无人祭奠,却背负本不属于他们的千古骂名……”
“男儿战死沙场,天地为墓,山河为冢。”蔺晨把他难得的柔软看在眼里,心中酸软,“景琰,你还记得他们。他们都知道。”
萧景琰不出声了,陷在黑暗里,肩膀无助地颤抖。
蔺晨伸手,抚摸他的脸,把每一抹湿意纳入掌心,记在心里。
少阁主一声长叹。他没打算告诉靖王,他爹在梅岭,捡到一个病人。
他的景琰还不知道,有些路啊,只能一个人走。
08.
今天梁帝心情不错,沈追乐呵呵告诉他,岭南治水颇有成效,大幅度减少了百姓伤亡。
祁王殿下未竟之业,他替他完成了。
也算不负故人,不负苍生。
自萧景琰登帝位,同榻而眠的日子愈发的少了。蔺晨总天南海北四处去,有时在金陵,却宁愿睡靖王府简陋的木板床。
故而当萧景琰在寝宫里见到他时,着实愣了一会儿。
蔺晨还是笑得没皮没脸,一如当年,他把皇帝抓过来,在他脸上落下肆无忌惮的吻,直到陛下呼吸紊乱。
他放开他,说:“景琰,我得离开一段时间。”
萧景琰呼吸一滞。
“琅琊阁……出了点事。我得回去处理。”
还是没声音。
蔺晨凑过去,吻在萧景琰的后脖颈子上,语气轻佻散漫,“不如……你随我回琅琊山去吧。”
萧景琰终于笑了,“你别闹。”
静了一会儿,他轻声问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说完又觉得不妥,什么叫回来呢,琅琊山才是他的家,可也不好改了,便搁在那里,等蔺晨来接。
蔺晨倒也没有在意,认真答他,“不会太久。”话音落下,他吹一声唿哨,一只雪白的鸽子轻巧地落在窗前。
“记住他吧。”蔺晨紧了紧怀里的梁帝,“日后美人想我了,也可有所寄。”
萧景琰不理他,躺在柔软舒适的龙床上,看那只鸽子爱怜地清理自己的羽毛。过了一会儿,发现主人并没有信需要寄走,挥挥翅膀,飞走了。
09.
蔺晨离开金陵的那个晚上,梁帝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浑身雪白,洁净得不染凡尘。
他扑闪着翅膀,飞向梦里的地方。
琅琊山上,有一个琅琊阁。
琅琊阁里有个人,他叫蔺晨。
一场荒唐大梦,反反复复做了很多遍,直到蔺晨再次踏入金陵那天,终于消失不见。
10.
小童子搬书进来,看见少阁主对着一幅画发呆。他凑过去瞄一眼,兴奋得眼睛更圆了:“我认识他。”
蔺晨没抬眼,“那你说说,他是谁。”
“梁帝。”
他笑了,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小童子骄傲地挺挺胸,“我是金陵人。”
蔺晨继续看画,不再答了。
梁帝。
他伸出手,用拇指指腹摩挲画中人的脸,轻轻笑一声。
红尘熙熙攘攘,管你是身披皇袍君临天下,还是芸芸众生一粒尘埃,来这尘世间走一遭,难免落得灰头土脸一身狼狈。
什么梁帝。
凡俗一痴儿罢了。
——全文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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